杜甫五古《殿中杨监见示张旭草书图》读记

（小河西）

此诗作于永泰二年（766）秋，时杜甫客夔州。殿中监：殿中省负责人。【《唐六典》卷11殿中省：“监一人，从三品。少监二人，从四品上。”】杨殿中监，名不详。张旭：唐代书法家，善草书，时人称“草圣”。【详见《杜甫七言歌行“饮中八仙歌”读记》】。

殿中杨监见示张旭草书图（杜甫）

斯人已云亡，草圣秘难得。及兹烦见示，满目一凄恻。

悲风生微绡，万里有古色。锵锵鸣玉动，落落群松直。

连山蟠其间，溟涨与笔力。

云亡：死亡。《褚渊碑文》（齐-王俭）：“子产云亡，宣尼泣其遗爱。”李善注引《左传》：“子产卒，仲尼闻之，出涕曰：'古之遗爱也。’”《哭李峤》（唐-崔泰之）：“昨朝犹对坐，今日忽云亡。”

凄恻：因情景凄凉而感触悲伤。《别赋》（梁-江淹）：“是以行子肠断，百感凄恻。”《明皇回驾经马嵬赋》（唐-黄滔）：“六马归秦，却经过于此地；九泉隔越，几凄恻于平生。”

微绡：薄绢。《说文》：“绡，生丝也。”《河阳县作》（晋-潘岳）：“登城眷南顾，凯风扬微绡。”刘良注：“凯风，长养万物之风。绡，轻丝也。扬微绡，谓和而不猛。”《奉同郭给事汤东灵湫作》（杜甫）：“鲛人献微绡，曾祝沉豪牛。”

锵锵：玉石撞击声。《歌明堂》（唐-卢照邻）：“天子临御，万玉锵锵。”《美女篇》（唐-王琚）：“遥闻行佩音锵锵，含娇欲笑出洞房。”

落落：稀疏，零落。《首阳山赋》（汉-杜笃）：“长松落落，卉木蒙蒙。”《叹逝赋》（晋-陆机）：“亲落落而日稀，友靡靡而愈索。”

溟涨：溟海与涨海；大海。《游赤石进帆海》（南朝宋-谢灵运）：“溟涨无端倪，虚舟有超越。”李周翰注：“溟涨，皆海也。”《与杭州薛司户登樟亭楼作》（唐-孟浩然）：“今日观溟涨，垂纶学钓鳌。”

【大意】此人（张旭）已亡，草圣的珍藏难得。看到这草书大开眼界，想起此人满目悲伤。（张旭乾元二年去世。）薄薄的画绢上生出悲风，万里之地古色苍茫。好像听到了锵锵的玉石鸣响，好像看到了稀疏的直立的古松。似群山连绵盘绕其上，若大海奔涌赐其笔力。

参阅：《法书要录》卷2梁袁昂《古今书评》：“崔子玉书如危峰阻日，孤松一枝，有绝望之意。”《法书要录》卷8：“索靖，字幼安，敦煌龙勒人，张伯英之离孙。父湛，北地太守。幼安善章草书，出于韦诞，峻险过之。有若山形中裂，水势悬流，雪岭孤松，冰河危石，其坚劲则古今不逮。”《论书》（南齐-王僧虔）：“张芝、索靖、韦诞、钟会、二卫并得名前代，古今既异，无以辨其优劣，惟见笔力惊绝耳。”

有练实先书，临池真尽墨。俊拔为之主，暮年思转极。

未知张王后，谁并百代则？呜呼东吴精，逸气感清识。

杨公拂箧笥，舒卷忘寝食。念昔挥毫端，不得观酒德。

练：白绢。参阅：《四体书势》（晋-卫恒）：“弘农张伯英者，而转精其巧。凡家之衣帛，必先书而练之。临池学书，池水尽墨。下笔必为楷则，常曰：'匆匆不暇草书’。”

俊拔：峻和拔（俊通“峻”）。两种书法特点。《书法要录》卷6（唐-张彦远）：“峻：顿挫颖达曰峻。……拔：轻驾超殊曰拔。”

张王：汉草圣张芝和晋书法家王羲之。《后汉书-张奂传》卷65：“长子芝，字伯英，最知名。芝及弟昶，字文舒，并善草书，至今称传之。”唐李贤注引王愔《文志》曰：“芝少持高操，以名臣子勤学，文为儒宗，武为将表。太尉辟，公车有道征，皆不至，号张有道。尤好草书，学崔、杜之法，家之衣帛，必书而后练。临池学书，水为之黑。下笔则为楷则，号匆匆不暇草书，为世所宝，寸纸不遗，韦仲将谓之'草圣’也。”《晋书-王羲之传》卷80：“每自称'我书比钟繇，当抗行，比张芝草，犹当雁行也。’曾与人书云：'张芝临池学书，池水尽黑，使人耽之若是，未必后之也。’”

东吴精：张旭乃东吴人。《赠张旭》(唐-李颀)：“皓首穷草隶，时称太湖精。”

逸气：超脱世俗的气度。《与吴质书》（魏-曹丕）：“公干有逸气，但未遒耳。”《赞四君》（北魏-常景）：“王子挺秀质，逸气干青云。”清识：高见卓识。《后汉书-钟皓传》：“荀君清识难尚，钟君至德可师。”

箧笥（qiè-sì）：藏物的竹器。《怨歌行》（汉-班婕妤）：“常恐秋节至，凉风夺炎热。弃捐篋笥中，恩情中道绝。”

酒德：饮酒的旨趣和品德。《因话录-商上》（唐-赵璘）：“（李约）琴道、酒德、诗调皆高绝。”《陶征士诔》（南朝宋-颜延之）：“心好异书，性乐酒德。”

参考：《饮中八仙歌》（杜甫）：“张旭三杯草圣传。脱帽露顶王公前，挥毫落纸如云烟。”《赠张旭》(唐-李颀)：“张公性嗜酒，豁达无所营。皓首穷草隶，时称太湖精。露顶据胡床，长叫三五声。兴来洒素壁，挥笔如流星。”

【大意】家有衣帛确实必先书之，临池学书真的池水尽墨。其草书以“峻”、“拔”为主要特点，到了暮年其书法构思达到极致。不知道张芝和王羲之之后，谁还能与他并列为百代之楷模？呜呼！这个东吴的人中之精，其超凡气度触动了您的卓识。您轻拂着收藏草书的箧笥，打开卷轴欣赏草书废寝忘食。想到当年草圣醉酒挥毫的样子，不能只是看到他醉后癫狂的酒德。

【诗意串述】这首诗22句。首4句点题。此人已亡，此草书难得。看草书俺大开眼界。想此人俺满眼悲伤。接着6句赞草书图。书绢之上若风生万里古色古香。如闻玉响如见群松。似有群山盘绕其间，笔力犹如海涛奔涌。“有练”6句赞张旭。“有练先书”“临池尽墨”写其苦功。“俊拔”壮其书法特点。“百代则”论其书法地位。（张旭堪比张芝王羲之。）末6句写杨公鉴赏张旭草书。张旭有“逸气”，想当年醉酒挥毫，洒脱不羁。杨公有“清识”。杨开箱鉴赏草书废寝忘食。

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，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，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，请点击举报。